黑匣君_映辰

四巨头正剧-原著向-GSG无差

第六章：威森加摩

 

雪后初霁，瓦蓝的天空横跨英格兰与苏格兰的交界处。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冰雪微融，蜿蜒的溪流在厚实的冰层下汩汩流动。晶莹剔透的冰挂和寒霜将这片开阔的原野轻盈地装点，无云遮蔽的阳光格外刺目地落在每一处角落。白雪的反光下，阴影无处匿藏。

 

溪流的尽头，翘起一处绵延的山坡。山坡的顶上，则伫立着一间覆满了积雪的石堡。这座粗犷的建筑有着桶状的外形，融雪的夹缝处，还可窥见筑成石堡的灰色砖石。但就是这样一间在广阔雪原上看起来无比狭小的简陋建筑，此刻已经容纳了足足近百名远道而来的巫师。

 

他们或穿着燃起火焰的龙皮斗篷，或裹着奇异的自热丝绸，有的甚至戴上了一顶放满了火山蜥蜴的巫师帽。他们装束各异，男女皆有，但是这些人都具备一个显眼的共同点——

 

他们的胸前或帽上，都别着一枚金银交错的别致勋章。

 

这个时代所有具备名望、地位、财富或者权势的巫师们接到威森加摩的邀请，全都纷纷赶来。他们将作为巫师世界的代表旁听这次的咨议大会，见证巫师界最高法律机构的威严运行。

 

萨拉查·斯莱特林站在空地中央，负手而立。

 

无数好奇而又敬畏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而他将这些充满各种情绪的打量全都视若无物。萨拉查·斯莱特林只是从容不迫地注视着大厅中央那面朝石堡木门设立的威森加摩首席之位，他耐心等待着。

 

被魔法扩大过的厅堂里，巫师们纷纷落座。按照地位和职业不等，他们分坐在环绕整间议会大厅的五排座位上。窃窃私语声长久地回荡在石堡空旷的内部，所有人都对这次威森加摩要做出决议的事件有所了解。事关霍格沃茨——“巫师界的未来”，人们总归是更加警惕的。

 

然而，近期创始人分裂的传闻愈演愈烈。在场的大部分人们都已经知道，戈德里克·格兰芬多——霍格沃茨的现任校长，也是四大创始人当中世人公认影响力最大的那位，已经公开反对了萨拉查·斯莱特林提出的驱逐法案。他们的友情如何破裂，人们尚未得知个中细节，但是当这两位创始人为此决斗的谣言传出以后，所有原本只是小心翼翼试探的幕后人，此刻都像是闻到香味的苍蝇一样闹哄哄了起来。

 

威森加摩的大部分成员一面地倒向斯莱特林，微妙掣肘作为校长的格兰芬多，已经不是巫师界高层的秘密。而伊恩事件的发生，更是让许多中间派下定决心站到了格兰芬多的对立面。

 

可就在让萨拉查·斯莱特林取代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成为霍格沃茨的新任校长的呼声正盛之时，局势骤变。

 

当所有人到齐并且落座，日晷般精确的光线也恰好经由石堡设置在特定方向的大门中延伸射出，这道经过雪洗的圣洁之光逐渐爬上了正对大门的首席之位，最终，映亮了威森加摩的那个巨大而庄严的徽识。

 

这瞬间，首席出现在了他应当端坐的位置上，连同他的同事们一起现身。

 

而就在同一时刻，一道遮挡了阳光的身影也在门口浮现。

 

那个身影，完全遮挡了用于刻录时间的光线。他一步一步地走入圆形的大厅，强健有力的步伐带着一往无前的摄人气势。

 

而在巫师界，只有一个人能够在常年位高权重的熏染下拥有这样牵动人心的气魄。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

 

红发的男人只披着一件朴素的毛皮斗篷，他穿着正式，却绝对不够在场的大多数人华丽。然而，没有人会因为他的衣着打扮而小看他的地位。

 

他是传说，他是伟人。他是校长，也是不败的战士。而他，也是唯一能够抗衡萨拉查·斯莱特林的人——

 

萨拉查·斯莱特林注视着他缓步走近，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阴影披挂在他近前的身躯之上，仿佛国王加冕时的拖地长袍，圣洁的阳光为他开路，就连在他肩头融化的霜雪，也只是用它们濡湿的晶莹点缀了他的英姿而已。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这位友人，因为它们终将化为他手中如臂使指的力量。

 

他们的视线轻轻地交错，然后迅速地分开。这一瞬间没有其他人能够留意，因为戈德里克很快就与他擦肩而过，便直接来到了威森加摩首席的面前。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低声议论。格兰芬多的到来已在预料之中，但接下来的局势翻转却不是人们乐于见到，或者有所预见的。

 

“尊敬的首席，请允许我为您介绍梅林爵士团的成员。”

 

红发男人仰着头，但没有人会认为坐在高位的首席比他更具威严。相反，所有坐在高处的巫师们全都在屏息中瞻仰这位校长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因此，当萨拉查·斯莱特林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时，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戈德里克。”人们再次为这直呼的名字屏住了呼吸。

 

萨拉查仍是负手而立，他的气场总是低调得惊人。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仿佛平衡了格兰芬多所带来的震撼一般，平静中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请允许我提醒你，梅林爵士团是独立于威森加摩之外的非官方组织，它无权参与这场公共决议。”

 

首席也警醒过来，但是不等他说些什么程序性的婉拒之词，戈德里克就发话了：

 

“没错，正常情况下，爵士团无权参与威森加摩的公共决议。”

 

他始终没有转身去看萨拉查，而是继续对着首席说：“但在威森加摩的法典中，明确记载了关于‘梅林特权’的条例。”

 

“我认为，这项条款完全符合当下的情况，可以使用。”

 

他话音落下，空旷的大厅更加空旷，无人出声表态。在场的巫师们总算回神，开始仔细考量这位校长的话语是否具备可行性，然而他们绝望地发现，威森加摩的法典里似乎还真有这么一条奇异的、关于“梅林特权”的款项。

 

“梅林特权”是梅林时代遗留下来的法律条款，它所适用的情况正是战时。然而巫师界从创立至今，却没有过一次对外战役的发生，因为战乱和硝烟总是属于大多数人的——战争是属于麻瓜的战争，而不是他们这些尊贵的魔法师。像是梅林本人那样直接正面参与了麻瓜战争的巫师古往今来一手可数，作为异类的少数，大多数时候，他们宁愿明哲保身。

 

可是，随着巫师群体的不断壮大——随着与麻瓜通婚的案例越来越常见，随着混血，甚至麻种巫师的出现，他们这些旧时代遗留下来的掌权者们突然发现，他们与麻瓜世界的关系日渐复杂。并且，随着麻瓜教廷的改革，这两个世界的利益摩擦也越来越多……

 

睿智的梅林，或许早已预见到了这一点。因此他不仅创立了协调麻瓜和巫师关系的梅林爵士团，还为这个没有实权的“公益”组织留下了一道特殊的后门——他给予这个非官方组织，参与巫师界对外战争相关事宜的决策权力。

 

哗然的吵嚷声突然爆发，并且逐渐在石堡的大厅里蔓延开来。威森加摩的成员们敬畏地看了格兰芬多一眼，转而内部讨论起来。这样寒冷的天气里，首席的额间竟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时不时地偷偷瞥向站在那个男人身后的萨拉查·斯莱特林，可对方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萨拉查静默地看着戈德里克的背影，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正在想些什么。

 

这对昔日好友——甚至，恋人（巫师界高层早有这样的传言）此刻的气氛很是微妙，通晓人情世故的高层们全都看出了他们紧密关系的明显裂痕——不管这裂痕是情感冲突导致，还是政治分歧造成——但他们的关系（不管是什么关系）此时确实不复从前了。

 

射入门槛的阳光还在随着时间缓慢移动，当它彻底离开了首席的座位，以及那位红发男人宽阔的后背时，议论终于趋于止息。

 

闭目等待的戈德里克忽然睁开了眼。那双在背光的阴影里亮得惊人的冰蓝眼眸闪烁着，而直面这幕的首席则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森林深处遇到的头狼。他连忙擦去手心的汗意，用魔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后，大声宣布道：

 

“经过威森加摩的讨论，我们一致认为，格兰芬多阁下的提议符合法典的第一百三十一条款项。现在，您可以正式邀请梅林爵士团的高级成员参与这场公共决议。”

 

戈德里克冷肃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见此，首席心下释然，他放松下来张望一番，发现坐在他身边的同僚们也俱是松了口气。这时，他在抬头的不经意间看到了对面的萨拉查·斯莱特林。

 

这位黑发男人面无表情。但他注视着格兰芬多的眼神逐渐变得可怕。

 

首席注意到，斯莱特林周身的魔力似在隐隐流动。很明显，他虽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可这位精通黑魔法的、令人畏惧的大人已经动了真怒。

 

他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不论是格兰芬多，还是斯莱特林，他们哪一个的力量都不是这间脆弱的石堡所能承受的。

 

首席年轻之时，曾有幸亲眼见证过格兰芬多亲手斩杀火龙的场景，即便是那时，年轻版格兰芬多的力量就已经不是“天才”一词足以形容的了。按照推论来讲，斯莱特林应当也是如此：他的一位见识过斯莱特林力量的朋友曾酒后失言，表示这位大人就是麻瓜所形容的、真正的魔鬼……

 

梅林爵士团的成员，随着戈德里克的魔法信号出现在了石堡门外。

 

他们的进入，让大厅中的秩序立刻纷乱起来。每一位爵士团的高级成员，几乎都是如今还能在世的传奇“古董”——他们来自各行各业、遍布各个魔法领域，有学者，也有战士——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曾对巫师界做出了巨大贡献或者影响的人物。而这些“长辈”的到来，让在场几乎所有的巫师全都从他们的座位上跳了起来。有人甚至按耐不住，想要借机上前结识自己年轻时曾经瞻仰过的“偶像”。

 

萨拉查的手在袍袖下越攥越紧。

 

局势已经一目了然了。

 

梅林爵士团的加入，让力量的天平再次彻底地倒向了戈德里克那边。威森加摩这些“资历不够”的“年轻人”，绝对没有可能压下这些老前辈们的提议——这场即将展开的、过家家似的公共决议，结局已然明朗。

 

那些隐秘的、带着对于失败者同情的眼神，让萨拉查几乎压抑不下胸中不断腾跃的怒火。但更让他饱受煎熬的是，戈德里克对他的背叛。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始终没有和萨拉查正面对视。

 

他公事公办地作为梅林爵士团的无形领袖，主导了这场走过场般的决议程序。

 

驱逐法案被废除了。

 

斯莱特林忍受着巨大的羞辱依然在场，但是那些望风而动的人们已经将失败者彻底无视，转而以更加炽烈的眼神追随着格兰芬多的身影。

 

他们坚信，斯莱特林已经没有再次翻身的机会了。

 

这场创始人的内斗，只是越发增添了格兰芬多的地位和份量，让蠢蠢欲动的人们终于明确了这位红发男人“无冕之王”的身份而已。

 

然而，再次出乎人们意料的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辞退了校长的职位。

 

所有人的内心再掀波澜，这诡谲莫测的权力之争已经无声无息地进展到了一个无人能够看懂的地步了——格兰芬多，这场斗争的胜利者，放弃了他在魔法学校的实权职位？

 

“我已经意识到，我作为霍格沃茨校长的在任期间，犯下了无可回避的重大过失。”戈德里克站在大厅的中央，以手抚胸，语气真诚地说：“伊恩事件发生后……”

 

他异样地停顿了一下，不过无人在意，他们全都焦急而震惊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并没有及时做出保护学生的举措，为霍格沃茨排除危险隐患。这直接导致了麻瓜教廷入侵学校的成功，虽然无人受伤，但我认为，这是我作为校长的严重失职。”

 

“为此，我决意辞去霍格沃茨校长的职位。”戈德里克伸出一只手威严地示意。

 

人们等待着他应有的下文。

 

“现在，我以创始人的身份，提名赫尔加·赫奇帕奇为霍格沃茨的新任校长。”

 

格兰芬多的视线终于移向对面的斯莱特林。

 

“请问，是否有人提出异议。”

 

众人的目光重新集中到了斯莱特林的身上。

 

萨拉查漠然回答：

 

“没有异议。”

 

如今，再迟钝的政客也能看出这两位创始人之间降至冰点的关系了。他们至始至终只交流过这一次——这甚至不能算是交流，因为他们彼此都错开了对方的眼神，只是如同戏台上的牵丝木偶一般，按照早已排好的剧本轮番上演，机械地唱念他们的台词而已。

 

这场好戏终于落幕。

 

虽然两位创始人并没有表现失仪，或者举措过激以至于失态。可所有嗅到霍格沃茨建校联盟分裂味道的投机者们，全都如同喝了兴奋魔药一样过瘾。

 

霍格沃茨实力雄厚，因而地位超然。而如今，这座牢不可破的城堡终于从内部分裂。但凡有野心的巫师界势力，都想伸手插入学校的内部事务，以便分得哪怕一杯其中的利益。只是他们都碍于创始人本身的强大，而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在情势不同了，分裂的霍格沃茨，正是他们介入这所学校管理的最佳时机。

 

萨拉查·斯莱特林率先离去，似乎是为了震慑或者示威，当这个男人的脚跟落下，他的身影并没有像是普通的幻影移形那样瞬间消失，而是化作了黑雾消散——

 

一道骇人的黑暗气息顷刻席卷了整间石堡大厅。

 

惊恐、绝望、愤怒、仇恨……种种极端的负面情绪忽然摄住了所有人的灵魂，仿佛下一秒他们就会被这些失控的内心力量拉下无尽的深渊，成为那扭曲人性的一部分。

 

戈德里克及时地一挥魔杖，这片可怕的阴霾才瞬间驱散。

 

阳光再次洒在了人们的心上，理智回笼，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上一刻，他们差点就将变身野兽，失去所有成为人类的美好特质。

 

“格兰芬多，”梅林爵士团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巫师低声提醒他：“你的那位朋友，已经越界太远了。”他点到即止地收住了话头，因为魔法的缘故，并没有第三者听到他说的话。

 

戈德里克朝他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老巫师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

 

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关系，在他们这些人老成精的高层之间并非秘密。他当然知道，假如格兰芬多主动插手斯莱特林在魔法领域选择的道路，只会让他们如今破裂的感情更加受损。但是出于道义，和对魔法世界安危的担忧，他不得不表态，逼迫格兰芬多遏制斯莱特林的力量。

 

戈德里克站在原地，他看着萨拉查消失的地方，眉眼间尽是疲惫。

 

老巫师突然意识到，也许格兰芬多辞去校长的职务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他累了。

 

这个青年时期，便在不断对巫师世界做出种种贡献、扫平危险从而建立和平的男人，在守护了霍格沃茨创始初期的稳定运行以后，他终于已经没有更多的力量继续前行下去了。

 

年轻时一往无前的锐气，已经化作他如今年长时稳居高位、举手便能撼动巫师界格局的丰厚资本。可是，他奉献了自己的一生给了他人，却唯独没有关照过自己的私欲。

 

如今，他再次为了巫师界的未来挺身而出，甚至不惜与自己的挚爱敌对。

 

这是莫大的勇气，也是莫大的牺牲。

 

现在，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已经厌倦了这场没有终结的伟大征战。他辞退权位，或许只是想抛开世俗的一切，从而得以自由地追逐他私心渴求的东西罢了。

 

人们都说，格兰芬多最出众的特质是勇气。

 

他们以为，敢于进行激烈的对抗——和敌人、和权威、和世俗丑恶的对抗，就是勇气。然而不是的，更加伟大的勇气，是敢于追求，敢于舍弃。

 

追求你的心之所向，于是和阻挠你的一切力量激烈对抗。

 

舍弃背离信念之物，因而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困境中重新站起，更加强大——

 

因为舍弃到最后，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然而做出舍弃的选择，是痛苦的。

 

格兰芬多在他追求理想的道路上具体舍弃了些什么，人们不得而知。但现在，他显然已经不想再承受更多的失去了。他放不下自己的信念，却也同样放不下自己的感情。

 

人生第一次，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无法在这两难的境地中做出舍弃其一的选择。

 

因此，放不下两者的他，最终选择抛弃了迫使他做出选择的责任。

 

责任的反面就是权力。

 

人们只看到了格兰芬多舍弃了责任的反面，他们对他毫不犹豫抛弃的东西趋之若鹜。

 

他们从没看到使格兰芬多真正伟大的东西。

 

而现在，这个男人连这令他真正伟大的东西也要舍弃了。

 

没有人知道这个选择是好是坏。

（5809字）

【第六章：END】